“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良凉对沈峥印象还不错,绝不是因为他那张脸!真的,“他有名字,就该叫他的名字。”

    任雪萧不以为然,“叫名字,会产生瓜葛。有瓜葛,它就更容易找上你。”

    “警官在说附身在沈峥身上的它么?我觉得,反正人总会倒霉的,它只是提前说出来罢了。”

    “它不来,那些倒霉事也许就不会发生。沈峥没办法证明的。以前人们倒霉只能怪天怪地,现在大家还能怪沈峥。”任雪萧看了看表,“好了,三小时到。其实你家属一个半小时前就在大厅等你,回家吧,良凉妹妹。”

    良凉不解地瞪着他,“你说让我在局里等到明天。”

    随口忽悠的警官毫无愧疚之意,甩甩履历示意她赶紧走人。

    “……”

    良凉沉默片刻,“警官,走之前还是提醒你一下,你的裤链,一直没拉上。”

    任雪萧连忙往下看,良凉站起身,努力驱使嘴角肌肉拉开“微笑”的弧度,但黑漆漆的眼睛不为所动,上下脸完全割裂,看上去反而更加可怖。她走到门口,平淡、语气无甚起伏地,像是轻柔的电子导航仪般开口:“开玩笑的。”

    良凉路过楼梯口的容姿镜,镜子用于提醒出门的警察们注意着装。嘴角依然保持那道令人不悦的弧度。她连忙放松肌肉,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身躯。看来得做一下表情管理,良凉想。她看上去很吓人。

    应该设定一些适当的,适当的“反应”。让自己更加普通,学会说抱歉,成为真正的炸鸡店外卖小妹。

    楼下有良凉的亲人在等待,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任何亲人。毕竟她的记忆开始于三小时前,沈峥是她记住的第二个名字。

    应该如何应对呢?

    良凉打开手机。时间不多,警局的摄像头正在虎视眈眈,她逗留太久只会增加自己的嫌疑。首先打开通讯录,只有两个名字,炸鸡店-美姨,叔叔。

    打开短信,界面非常干净,垃圾短信被删得干干净净,连带或许没那么垃圾的短信。唯一一条记录是昨天傍晚,收信人叔叔,内容是“今晚不回家吃饭”。叔叔回了个气馁的emoji表情。

    良凉走下楼,大厅的铝制连排椅上,坐着一名青年男子,年轻得喊他叔叔需要一点心理建设。短发,高挑清瘦,戴圆框眼镜,镜片厚度看上去像平光镜,镜片后一双沉静的眼睛。穿着普通,T恤搭衬衫外套,修身牛仔裤,唯一出彩之处是右耳戴着的一枚仿欧珀耳钉。

    没有其他人在。

    “叔叔。”良凉走向他。

    青年抬起头,良凉莫名感到一股悸动,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认识这个人,良凉瞬间确定,青年有一股令人安心的魔力,但为什么,见到他的时候,反而激起自己感情的波动?

    气喘、呕吐,针刺般的头痛感隐隐有再来之势。

    良凉耳朵红透了,她撇过头,避免直视青年。她大概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叔叔。

    “别怕。”青年合上书,声音如他烛光般的眼神一样,具有奇异的镇定效果,令人安心。

    “人人都可能进局子,不值得羞耻,我们回家吧。”

    说罢,青年率先向外走去,良凉紧随其后。一路上,叔叔没有说更多的话,看来是名相当沉默寡言的男人。或许,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正是来自他的沉默。青年脚步幅度大,良凉需要加快步伐才能跟上,她从背后悄悄观察他,没有特别之处,衣着、发行和装饰品,都恰好把握中庸之道。

    抛开那张脸,人们很容易从人群中略过他,于是青年戴上平光镜,很好地将眼睛掩饰起来。良凉判断道——但所有这些都是她的臆测,不是吗?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会轻易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自己的遭遇是特别的,自己周围的人事物是特别的,但那仅仅是青春期的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