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狭长的洗衣房里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也一片昏暗,四面的墙上有不少黑色的斑块,像是凝固后的血迹,在时间的推移下现出道道裂纹。

    韩非缩在一个最里头的角落里,垂眼看着小臂上的伤痕,只见他的左手被冰冷的铁链拴住,即便镣铐四周围了一圈棉布,瘦削的手腕上还是布满了青紫的淤青。

    韩非此前已试过无数次,但无论他用坚固的镣铐砸烂身后的墙壁,还是举起长长的铁链狠狠甩在款式老旧的洗衣机上,发出阵阵巨响,都无济于事。

    他越挣扎,那手铐便将他禁锢得越紧。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响,洗衣间的房门被人打开,一道光束从外头照了进来。

    韩非下意识地低头,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来人没有立刻走进房间,只是默默站在门外,注视着安静蜷在角落里的韩非。

    韩非把头埋在臂弯里,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垂下来及至锁骨,又疏于打理,模样像是从前下城区地铁里头睡的流浪汉。

    门外的卫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刺了一下,他的影子在灯下被放大,拉长,一直延申到韩非的脚边。

    锁链的长度不足以让韩非够到门外的自己,卫庄心里清楚,没有人会比亲手给韩非戴上锁链的他本人更清楚。

    卫庄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终于还是走进了洗衣间里,眼下的韩非看起来很安静,或许……

    他压下了心头的想法,俯下身来,伸手想要替韩非理理他的一头乱发,这时,低着头的韩非突然张开嘴,抬头猛地咬在了卫庄伸来的小臂上。

    韩非这一口显然是用了力气,犬齿深陷入肉里,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卫庄的眉头皱了一下,抬起的右手又垂了下去,这一击他本可以躲开,可卫庄没有。

    卫庄很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一天中总有那么几个时刻,他恨不得同他的爱人一道死。又或者,比韩非更早死——

    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殷红的鲜血缓缓从被咬住的手臂流淌下来,染红了韩非的牙齿,血液滴落在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像是谁人的眼泪。

    01

    1998年4月20日,浣熊市,美国。

    周五的傍晚,卫庄比平时更早下班,有幸搭上了从保护伞公司出发的最后一趟班车。

    他在一个月前和爱人辗转从加州搬到这处拥有迷人湖泊与森林的城市,却还从未造访过班车线路以外的地方,更别提欣赏城郊的自然风光。

    同事们戏称他是工作狂人,卫庄对此不置可否。

    班车就要到站,卫庄提着公文包起身摁铃,前排的女同事犹豫再三,终于转过头来,飞快地同他说:“周末快乐!”

    卫庄没有错过她脸上因激动而起的一点红,不动声色地将公文包换了只手,这时班车拐过一个转角停下,漫天血红的晚霞顷刻照亮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