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朝神,本该行稽首大礼,可她一时心慌,竟按了梦中的习惯,只单单行了常礼,不曾三跪九叩,直到福下了身,才陡然一惊。
梦里的那个人肯为她俯身更衣换履,许她见君不跪……然而眼前的圣上与她并不相识,岂能容一个臣女如此不遵礼法?
温嘉姝心中清明过来,正要提裳下拜,罗袖下的一双素手忽又添了几分迟疑,颤了几颤,又落回在原处。
阿耶是极看重颜面的,不轻易许人一诺,无论是自己先一步违约,还是长公主凭了身份夺夫,温家势必受人嗤笑,自己纵知后事,断了对萧琛的情意,于其他事上却也是一愁莫展。
如今有了圣上这个变数,她心里竟突然生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在咸宜观里,萧琛褪去了从前的伪装,学会了恩威并施的那一套,抚摸着她的下颚,温声问她是愿意做一人的外室,还是要做男子皆可入帷的道姑。
一旦失去了天子近臣之女的身份,她一个纤弱的女子仅凭道观的院墙,根本挡不住那些垂涎自己的纨绔子弟。
如果事情真的已经走到了无可破解的死局,那为什么她不放手一搏?
圣上贵为天下之主,君临万方,后宫又没有妃嫔,比萧琛强了千倍万倍。
那道长缓缓转了过来,扫视了身后一同起身后垂首而立的诸人,最终目光定在了温嘉姝的身上。
如果说咸安公主的艳丽是天家骄女的恣意风流,那面前美人的眉眼则是洛水无尽的缱绻温柔,只消盈盈一拜,便已令人心折神往。
或许是被这阵势所惊,她怯怯地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将绝色的容颜藏了起来,不欲叫人瞧去神情,唯独手中紧攥着的桃花方帕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自她入门的那一刻,殿中便多了一味蜜桃的甜香,若即若离,不饶不依,像一只山里修炼成精的狐狸,来凡间摄取男子的心神时必会带些魅人的香味。
他未见得真容,却听这狐狸款声温言,又闻她失声浅笑,一时竟走了神,错乱了经韵。
皇帝二十五岁圣寿时,洛阳太守曾进献了几株桃树作贺,洛阳的官员大多是他的旧部亲信,故而这些桃树都被移到了云麓殿以示天子恩宠。
这些贡树被养护得极好,每当春风入帷,常带了几片桃花落在榻前,为清冷的宫殿平添了几分雅趣。
这桩事还是纨素的主意。
每年暮春,长公主常打着探望皇帝的旗号正大光明地来蹭西域进献的葡萄酒、洛阳贡上的桃花,酒酣之际也曾不顾君臣礼数,抱怨他这个做兄长的不通风月。
“如今天下升平,二哥有金屋万千,何不藏娇于此?”
或许是为她此言所惑,圣上安寝时,偶尔也赴巫山做了几场绮梦。
梦中的云麓殿与寻常并无二致,仍是暮春时节,桃花灼灼,他于殿上诵经完毕,画了一幅丹青。
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笔下不再是山河万里,而是海棠春睡。
在圣上目光所及之处,有一个美人卧在贵妃榻上,尚不知自己的睡容被人画去,犹自沉梦好眠。
凉风乍起,吹落片片桃花,粉色的花瓣飘然洒落,不经意间,那美人微睁了杏眼,眸中媚意倾泻而出,拂去了落在寝衣处桃花强坐起来,披了他的衣袍起身,理所当然地拿了胭脂递来,要天子为她匀开。
天下初定,圣上没心思同宫妃做这些亲昵的事情,而梦里的他却像做了千万次一样熟稔,不仅为美人匀开了口脂,竟还在她唇上偷吃了一口,随后于女子莹润的肌肤上留了相同颜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