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带雨,哪怕只是一条小河,这河水也显得格外汹涌。雨水扑簌簌砸落在重重碧绿的叶子上,又顺着叶脉流淌下来,形成一股股小小的水柱,最终打到正自林木间穿梭而过的行人身上。洗砚披着蓑衣戴着大斗笠,挽了裤腿,才伸出一只脚试了试湍急的河水,就赶紧收回来跑到苏亭身边,摇了摇头:

    “公子,水流得很急,不等如明天天亮了,雨势小了些再过去吧。”

    此时天色已晚,水势又凶,贸贸然渡过去的确有可能生出些不必要的事故来。苏亭看了那奔涌的水流一眼,点了点头,应下洗砚的提议:“既然如此,那今晚就先在此安营吧。”

    “嗳。”

    得了吩咐,洗砚和苏亭临时雇来的几个仆从便七手八脚地忙活开了。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原本不是他们今夜该歇脚的地方。奈何雨水汹汹,一时拦人去路,他们也只好先在野外将就着过上一晚了。所幸随行的马车本就是为了长途奔波方便而造的,车厢十分坚固宽敞,便是躺下两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又有干粮和帐篷的储备,倒是不至于风餐露宿。

    扎好了营帐用了些干粮,苏亭就让随行的人歇进帐篷里,他则和洗砚一道守在马车上。

    晚来风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壁,急促而清脆;风穿过狭窄的林道,发出呼啸一般的声音,又像是精怪鬼魅的哀泣。虽然此时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没有一丝星月的光芒,但其实并算不上晚,苏亭也没什么困意,便点了灯烛,随意地翻阅起随行携带的书册。

    夜雨淋漓不绝,伴着沙沙雨声燃烛夜读,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忽然,一道白光映照在他手中的书页上,接着便是一声惊雷炸响。风不知什么时候起更大了些,连马车的门帘都飘荡得越发厉害了。坐在脚踏上的洗砚被吹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赶忙取了钩子把门帘固定住。

    这样的时刻总是很容易叫人想起什么不大好的事情来的,尤其是那些鬼怪之谈。洗砚不由自主地往自家公子身边凑了凑,环抱着双臂刚刚要开口,就听见马车外传来一声极其轻柔的“呀”。

    ……是个,女人的声音。

    洗砚吓得几乎跳起来,一边转过头瞪着眼睛看着苏亭,一边疯狂地冲着门帘比划着。苏亭见他这副模样好笑,动作轻缓地把书搁在小几上,拿起烛台,摇了摇头:“没事的。”

    他越过洗砚,撩开帘子朝外望去。

    浓浓夜色中,瓢泼大雨里,站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她披着厚重的蓑衣,戴着大大的斗笠,微抬起头的时候恰好被苏亭手中的烛灯映照出原本融入夜色的秀丽容貌——姣好的眉眼,温软而羞怯的笑意。看见有光亮照来,她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紧接着又仿佛是意识到不妥一般再度看了过来:“公子……”

    她咬了一下下唇,面上带着因畏惧露宿雨中而产生的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不安:“可否容我借宿一晚?这里荒郊野外的,又下着大雨,我也无处可去……”

    苏亭将灯抬得更高了些,也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模样。那双漂亮的杏子眼黑白分明,宛若被这大雨洗过了一般的干净澄澈,此时正专注恳切地望着他,眼中满满都是无助和期待。他状若无意地朝她身后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极浅极浅的影子。

    此情此景,倒还真是有几分……惹人怜惜。

    他收回视线,半低了眉眼,依旧维持着撩开帘子的姿势,人往后退了退:“进来吧。”

    一转过头就碰上洗砚焦急而又疑惑不解的眼神,他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动作间,那姑娘已经脱了蓑衣斗笠放在外头,自个儿动作麻利地上了马车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苏亭拢了帘子,放下手里的烛台,忽然听见她轻声的道歉:

    “今夜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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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实在是抱歉。只是这雨来的实在是急了些,又涨了水……便没能赶回镇子上。”她低垂着头,看起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洗砚因为苏亭方才的那一下摇头,已经想当然地把眼前这姑娘当成了大活人,当下也不怕了,还好奇地开始发问:“姑娘是住在这附近的镇子上吗?”

    “是……不,不是,我云游四方,就是最近在这镇上待了几天罢了。”她似乎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