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须花是同苍朝初成之时太|祖钦定的国花,凤鸟则代表重人之意,而正红色是皇族的颜色,平民百姓是不被允许穿着和使用的……沈娘站在门口看着被这一身吉服装扮得玉树临风,俊朗绝伦的少年,忽然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暖灰色的喜服,眼角微微发烫,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孩子离自己无比遥远,仿佛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他。

    沈渊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妇人,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落在了妇人手中的喜服上,莫名的心中一疼,历史上的那个自己,也是被这对夫妻抚养长大的,直到被朝臣迎回凤京之前,妇人才知道自己尽心疼爱抚养长大的孩子原来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而是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不,不仅仅是皇子,更是太子!她没有因为自己养大了一个太子,未来可能与有荣焉而高兴,相反,她为自己早已失去了亲儿,还懵懂不知,将别人的孩子抚养长大而羞愧不止,她拒绝了庸帝要将他们带回凤京的要求,然后,在群臣苦柬帝王消除过去的“污点”之前,便悄然自缢。

    至于沈父,则在她离世之后便得了失心疯,最后成了那被悄然抹去“污点”……

    沈渊不知道在那个历史中的自己对这对夫妻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或许他也无奈,做为一个被臣子推上皇位的帝王,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自由……但如今的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令这位母亲伤心。他看了看一旁服侍自己着装的侍者,说道:“我娘给我送喜服来了,我要穿她亲手给我做的。”

    侍者一愣,扭头打量了站在门口的妇人一眼,再看她手中的喜服,神色未变,只是轻声道:“公子,这吉服是与王爷的那身配套的……”

    沈渊看向母亲,沈娘下意识退了一步,强笑道:“小渊,听话,穿这身……可俊!”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要听话。”

    沈渊一怔,突然皱眉,一股执拗的难过涌上心头,庸帝就是太听话了,才成了庸帝!

    “娘,儿子嫁作重人,不能为沈家传后,已经是不孝,若是连娘亲手做的喜服也不能穿,岂不是罪加一等?王爷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龙凤,若知道我是个这样不孝之人,只怕将来对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娘一听,脸色瞬间变了,喏喏道:“这……这如何是好……”面对这一身做工精美绝伦的吉服,她自惭形秽,根本不敢说让儿子穿自己做的这身衣裳这样的话。

    沈渊略思索,朝那侍者淡声道:“我娘做的只有衣裳,不曾制氅,我穿王爷备的这身氅裘便是了,里面的,帮我换了吧。”

    侍者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及沈渊的眼神时却是心头一寒,不知为什么,这少年的神色中竟透着几分不输王爷的威严冷峻……这,这难道就是王爷看上他的原因?!侍者不敢再想,低头应声,帮他解开环佩,衣结……

    沈渊抬眼看向母亲,语声轻快地笑道:“娘!他们给的吉服不太合我尺寸,我穿您做的!”

    沈娘眨眨眼,她想自己应该让儿子穿着王府送的吉服漂漂亮亮的嫁进门,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这样的话,犹豫间,手中的喜服已经被儿子接了过去,她看着儿子穿上那身暖灰色的缎子衣裳,明明是清汤寡水的素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比那花团锦簇的正红色顺眼,即便最终这身衣裳还是要被正红色的氅裘遮住,但沈娘这一刻是无比的舒爽的,她上前轻轻摸了摸儿子前襟,将那微微的褶皱抚平,满意地打量着,最后长抒一口气,有些哽咽地道:“真俊,比你爹当年可俊多了!”

    沈渊笑笑:“那当然是因为娘生得好!”

    沈娘一个没忍住,泪落了下来,连忙抬手抹了,嘴上笑骂道:“不好这般油嘴滑舌,往后……往后是要做重妃的人了,要庄重些。”

    “是,都听娘的。”沈渊笑着点头。

    午后,威宁王莫仲越穿着一身红袍,骑在白色的骏马上,身后是长长的马队,两百莫家飞骑卫的骑士都身着银甲,白袍,个顶个的英姿飒爽,跨下的战马也都用红绸束了鬃毛,身上的马具都是黑皮镶金极尽华丽,这般整齐划一的队伍在整个凤京城内的骑道上小跑了一圈之后,终于到达沈府门口,莫仲越下马,走到这大宅门前站定,轻叩门环,朗声道:“莫仲越求娶沈氏兰泉公子,愿以一心换一人一生一世,请公子怜我情深,与我共骑。”

    这是重人婚典中迎娶时夫郎请婚的祝辞,按以往的情况,重郎这边家中亲眷应该出来象征性的阻一阻,让夫郎再三表达诚意后才让新人出来,但是沈家人丁稀少,只有一家三口,所以自然就没有这一环了,宅门一开,侍者牵着红绸走出来,向莫王爷一揖首,将红绸交给他,道了声:“王爷请。”

    沈府的下人们全部都是王府调过来的,见了王爷更不敢透露太多情绪,引着莫仲越来到堂前。

    沈家夫妇已经被服侍着换了一身喜庆的紫袍,坐在正堂,听得前面报说威宁王前来求娶公子的时候,夫妻俩都有些慌,忍不住互相握住了手给彼此打气壮胆。

    莫仲越早已通过沈渊的眼睛见过这对夫妻,心知他们的淳朴,也不想让他们尴尬太久,上前干脆的一个单膝跪地,简单道:“莫仲越恳请二老将兰泉托付于我,此生定不负于他。”

    这句话简简单单,然而因为说话的人是威宁王而显得重逾千斤,沈家夫妇慌忙起身扶起莫仲越,嘴里已经只记得说一个“好”字。

    一旁的媒娘听得第一个好字,便已经转到后宅,将沈渊带了出来。

    这是沈渊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莫仲越,他与魂池中的那个白团子看起来有些许不同,白团子看起来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眉眼间飞扬跳脱,眼角飞红,总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般的样子,而眼前这个男人,二十六岁,五官早已蜕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目沉敛,喜怒似乎都被隐藏了起来,一身的红色透着的不止是喜气,甚至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血腥戾气!

    沈渊心头没来由的一怵,这和他想像中的莫仲越太不一样了,他瞪着莫仲越,在对方逼近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下一刻,他的手已经被对方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