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开眼,梦境里的那个恍惚的影子还在脑海里挥之不散。

    大抵是册子写多了,这几天连梦境都这么真实。挺拔的身姿,黑衣,蝎子辫,是哪位故人托梦给我呢?他要走,又要往哪里去?说话如此决绝,倒是显得我亏欠了他似的……

    父神在上,我司命从未敢拖欠人情,若这个梦境是真的,那我可真就冤枉死了。

    正回忆着梦里的细节呢,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我慢慢地把眼睛往上抬,滚金的玄色衣裳,蝎子辫,额间点着一粒丹砂,剑眉星目,薄唇含春,是个俊美的少年。

    我怔忪间,他已经走过来笑嘻嘻地说:“认不出来我吗?怎么不说话?”

    我定了下神,问道:“你是?”这梦里的追债人,追到这里来了?

    那人失笑,垂首摸着护腕,转瞬间又笑容绚烂:“我叫雨花啊,陪了你足足几千载……”

    我在胸前摸了一阵,镜子果真没了。想是这个逆天的灵识,直接把我那块营养丰富的宝镜当做滋补品给消化掉了,我心疼得不得了!他却还自称自己是雨花镜,我得了雨花镜也不过八百年,他如何能陪我几千载?

    无奈我是个没有气性的,想了半天没招,也只好兀自安慰起来,他不说前因后果,我也不打听了。镜子没了就没了,且算他是那块镜子的化身好了。不打紧,一块死物,能换的一个活人,也算值了。

    那孩子忽然朝我接近,像是没见到我似的,忽然趔趄一下倒在我怀里,我赶紧伸手过去,把他的肩膀一撑,他蓦的抬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来,张了张嘴:“对不住姐姐,我眼睛看不见了……”

    称呼我姐姐?自然要沾点便宜。我伸手摸了下他的头,端着一副颇为慈爱的脸来:“不碍事,咱们可是以前见过?”

    孩子笑笑,那双透着些狡黠的桃花眼眨了眨:“这是在搭讪吗?真没新意!”

    我汗颜,这贫嘴的本事,果然是那个住在雨花镜里的臭小子,错不了。可是鲲鹏少说也已经一万岁了,能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弟弟几岁了?家住何处?”

    少年:“不记得了,无妨,姐姐让我叫什么,我便叫什么罢!”

    我见他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忍不住帮他抓了抓,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他蓦的一惊,脸色变了变,我想收回手去,却不料被他抓住轻轻放在鼻尖轻嗅。“姐姐,你好香!”

    “……”我条件反射缩了回去,见他挑了挑眉,黑白分明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淫邪之气,倒是显得我大惊小怪,想着想着,到嘴边的苛责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啊,这孩子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人类少年模样,且算他成了精怪,那也约莫几百年的修为,心智未开,形容幼稚,难不成还能对我有肖想?可是吧,普通精怪又怎么能够上得了九重天,依附于我的宝镜之中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走了几圈,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往后你就跟着我如何?或者,你也可以另寻他出。”

    少年欣喜地说:“姐姐指哪我跟哪!绝无二话!”

    倒是好态度,我平日里孑然一身,有时候见到青凰与白桃相伴,感情甚笃,不免也有些艳羡。不若把这个孩子收到麾下,点化一二,也好与我作伴!

    这么一想,不禁吃惊起来,两千年来,我倒是第一次有了私心。

    我颔首,说道:“那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回头我想想怎么把你的眼睛治好来。”

    少年乖巧地坐在床上,又问:“姐姐去哪?”

    我:“先换身衣裳,稍后去找白桃的托生。”不疑有他,我去了屏风后面更衣,等衣裳穿完,一抬头就撞见了少年堪堪立在一边,毫无焦距的眼睛正与我四目相对。